千九第一次對未來有了如此深切的思考,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來到這裏，她不能一直依靠遲亦活下去，也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跟遲亦糾纏。

做出成績, 她比別人多了太多機會。她不能一直站在遲亦身後。

遲亦去而覆返的時候，千九懵了一下。

遲亦杵在門邊，有一絲絲尷尬，“吃完飯沒刷牙……”

不刷牙會死星人。

千九對此習以為常，遲亦的規矩感由來已久，她從以前就深有體會。

女帝陛下堅決不會跟外人同桌吃飯，逼不得已一家人一起吃飯也一定要用公筷。

她不知道在這裏還要應酬的遲亦，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。

“不是你常用的那款牙刷。”千九從櫃子裏掏出一支新牙刷遞過去，“可以嗎？”

遲亦接過去, 輕輕“嗯”了聲。

遲亦刷牙刷地很認真, 千九看著她, 滿目掩不住的愛戀。

如果你喜歡一個人，那個人也恰好喜歡你, 這本來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。

只是偏偏, 那個人的喜歡裏，沒有尊重，沒有平等, 沒有想要交心的念頭, 她喜歡你, 她愛你，但她仍然把你當作小孩子, 只希望你乖乖跟在她身後，她願意，就公開愛你, 她不願意，你就蒙在鼓裏。

這聽起來極好，但，她不喜歡。

千九漸漸冷靜下來，眸子裏的情緒漸漸收回去。

遲亦用著她的杯子，結束了為時三分鐘的刷牙進程。

“你呢？”

“等你走了就刷。”千九站在門邊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
遲亦精神不是很好，沒有再強撐，“好，晚上一起吃飯。”

千九沒應也沒拒絕，她在食堂吃飯吃了這麽多天，拼桌吃飯的也不少，不在乎多遲亦一個。

然而晚上，遲亦並沒有出現。

她的課程，顧真真排到了晚上十一點，送走老師，手機沒有任何動靜，微信消息還停留在早上，寶寶兩個字格外搶眼。

顧真真的辦公室亮著燈，遲亦那間黑湫湫一片。為了安全起見，顧真真會等她下課再走。

千九走過去，顧真真還在審批文件，看見她進來，才從文件堆裏擡起頭，“有什麽事？”

千九語塞了一秒，她想問“遲亦人呢”？但還是憋回去了。

“想跟你談談未來規劃的事。”

顧真真擡了下眼鏡，“不是已經說好了嗎？怎麽？哪裏不滿意？”

千九微微抿了下唇，當時成績拿不出手，跟顧真真談條件時做了很多妥協，她沒認真攻略過高考，也沒什麽底兒，但現在，她稍稍有點數了。

“遲董以前上的哪個大學？”

“中戲，”顧真真微瞇了瞇眼，“你想跟她走同一條路？”

千九沒否認，“我能考上嗎？”

“按你目前這個狀態能倒是能。”顧真真握著筆輕輕點在桌面上，“但你想走她那條路怕是不太可能。”

千九略略皺了皺眉：“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她只在中戲待了半年就轉學去了巴黎，”顧真真仔細回想了一下遲亦那幾年的歷程，每個學校待得都不久，邊上學邊接劇本，整個人像個陀螺，就沒停下來過。“你跟不上她的進度。”

“而且，”顧真真合上文件夾，“你不打算繼續鉆研音樂了嗎？”

一開始定的學校是音樂學院，現在是要轉行？

“不可以嗎？”

話一出口千九自己也遲疑了一秒，她忍不住想離遲亦近一點，但這個要求好像有點無理取鬧。

“可不可以看你自己。”顧真真笑了一下，“我只是依照你的意願給你安排合適的路線，如果你想做一名演員，百裏傳媒也有資源捧你。”

千九沒說話，顧真真繼續說，“我個人認為，你走哪條路都是可行的，音樂方面宋肆君老師能給你的不僅僅只是學識，演戲這邊，有遲亦在前面，你更不用擔心。看你自己喜歡，等你長大一點兒，兩手抓也不是不行。”

千九杵在門邊，沈默了一會兒。她想不明白什麽是她自己喜歡的。

良久，她才擡起頭，望著顧真真，帶著十二分誠懇疑惑地發問：“演戲好玩兒嗎？”

顧真真：“……”

“這個問題該問遲董，或者，你要不要試試？”

千九把手放進褲子口袋裏，糾結了一下，“高考前可以試試嗎？”

“認真的嗎？”顧真真關了電腦站起來，準備下班，“找幾節課讓你試試戲？”

千九點頭，“嗯，謝謝。”

山不向她敞開，她就要圈地圍山了。

顧真真完全把自己當成千九的經紀人，千九的熱度居高不下，這股風乘起來非常可觀，不用造勢，借勢而上就已經足夠。

夜色漸濃，整棟大樓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。

千九躺在床上，沒有一絲睡意，隱約還能聞到遲亦身上的馨香味兒，讓人眷戀，難舍。

那個女人啊，總是說話不算話。

……

遲亦坐在醫院病床上，打了個噴嚏。

陳瑪麗扛了把椅子坐在床邊，抓耳撓腮地寫著調查報告。

“我說，你這夢做了有多久？”

遲亦翻了個白眼，“這個問題你三十分鐘前問過一遍了。”

“我就是想不明白，”陳瑪麗咬著筆頭，眉頭擰成一股麻繩，“只是摔到額頭，理論上不會引起這種效果，那幾天還發生了別的什麽事兒嗎？”

遲亦憋了一口氣，冷著臉說：“沒有，你有完沒完？”

“是你自己說最近腦子有點不夠用，還老做噩夢叫我看看，你咋還一副二五八萬的樣子？”陳瑪麗繼續寫寫畫畫，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。

遲亦按了按眉心，什麽話到了陳瑪麗嘴裏，都沒半句好兒。

要不是頭疼得吃藥也不管用，她用得著找她？

“要我說，”陳瑪麗寫了幾個字突然擡頭，“你還是單身太久了。”

這話像是戳到遲亦的痛點，她微瞇著眼，身上的氣勢一下子沈下來。

陳瑪麗笑嘻嘻的，“你別緊張，反正你又不肯告訴我實話，我只能瞎猜咯~”

“你老是夢到你那個很重要的人在你面前死去，可能是因為你潛意識裏面還是覺得留不住她吧，這也是一種沒有安全感的表現。”

遲亦抿著唇，臉色非常難看。

“不過我還挺好奇，那個人是誰，嗯，你這麽坨冰山居然也會沒有安全感。”

沒等遲亦回答，陳瑪麗自顧自起身，“雖然很好奇，但我在國內待這麽久差不多有點膩了，你的情況總的來說其實在好轉，不過耐藥性也很明顯。”

“吶，咱國家有句老話說得好，心病還需心藥醫，你呢，自己想辦法解決，我得走了。”

她潛意識裏覺得留不住千九麽？

遲亦躺下去，心裏五味雜陳，還是，她潛意識裏覺得，跟千九在一起，就是害了她？

……

千九再看到遲亦，已經過了好幾天。

她風風火火的從車上下來，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登上電梯，出現在她面前。

額上的傷像是完全好了，明面兒上什麽也看不出來，人還是冷冰冰的，沒什麽太大變化。

陽光正好，溫暖和煦。

遲亦迎著光走來，停在她身前，摘下墨鏡，微笑恰到好處。

“顧總說你想演戲？”

她的聲音好像帶了點刻意的磁性，怎麽聽怎麽誘人。

千九微楞了下，跟著她走進辦公室。“嗯。”

遲亦的狀態好了很多，跟那天簡直不是一個人。

“有什麽具體意願嗎？”遲亦邊說話邊脫外套，程南跟在她後頭，自然而然的接過來掛上，“比如想演什麽角色。”

千九搖頭，答的幹脆利落，“沒有。”

她就是一時興起。

“坐。”遲亦招呼著千九在沙發上坐下，茶幾上擺了一堆劇本，“古代的現代的，未來科幻的，題材方面有想法嗎？”

千九瞄了一眼那一大堆劇本，乖乖搖頭，“沒有，什麽意向都沒有，顧總不是說好，替我物色劇本，全權負責這個事兒嗎？”

遲亦臉僵了一瞬，幾乎沒人捕捉到她情緒的變化，“顧總畢竟不演戲，算不得行家，我在這方面比她還是多了幾分見解的，可以嗎？”

千九薄唇微微抿起，沒有回答。

遲亦勾了勾嘴角，“抱歉，是我唐突了。程南，去隔壁叫顧總過來。”

這兩人擡杠，程南泡了兩杯茶豎在一旁大氣不敢出，聽到遲亦叫她才挪出去請顧真真。

“你左右沒事，就不能帶帶新人？”顧真真人還沒進門，聲音就先進來了。

遲亦端起茶杯，翹著二郎腿，眼波流轉，意味不明的看著顧真真，“她好像比較喜歡你帶。”

這兩人間的破事兒，顧真真不想管。

“千九，遲董是專業的，有她帶你出不了岔子。我現在要忙年底結算，你就帶千九，她的課程別落下就行，別的我不管。”

前半句是對千九說的，後半句顧真真看也沒看遲亦一眼，說完就走。

走之前還借走了程南，“有個項目你幫著處理一下。”

遲亦的辦公室裏剩下兩個冤家大眼對小眼。

茶香味兒繚繚繞繞，千九沈默地看著煙霧盤旋，半晌才緩過來。這個女人做事的手段，永遠這麽明目張膽。

千九站起來，一句話也不想說。

她怕一張嘴，忍不住跟遲亦吵起來。

見她要走，遲亦才慌了手腳，急急忙忙起來拉她，“你就那麽厭煩我？”

千九回過身，正好對上遲亦的眼睛，想必是真的慌了，她連眼睛裏都沒藏住。

千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輕輕撫上遲亦的眼尾，她腦袋裏面不覆原來清醒，但心裏又很清醒，她扯了扯嘴角，沒有笑出來，於是頂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，輕緩開口，“我沒有厭煩你，我說了，我愛你，但我不想跟你多做糾纏，你能明白嗎？”

遲亦的眼睛微微顫了顫，泛著愁思，透著水光，握著千九的手，她艱難發出聲音，“我還欠你一頓晚飯，我有話對你說，你能不能別急著拒絕我？”

她的聲音也在發顫，從內而外散發出一股濃濃的不安和抓不住的恐慌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遲亦：重金征收《追回女朋友攻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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